作为古希腊诗教传统的重要源头,荷马史诗极大地影响了古希腊人对生命和人性的理解,荷马在史诗《奥德赛》中借奥德修斯的冥府之旅教育古希腊人应如何看待死亡,如何理解生命的有限性。
《奥德赛》全诗共24卷,奥德修斯的冥府之旅恰好位于全诗的核心位置(第11卷)。而从第9卷起,由奥德修斯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向费埃克斯国王讲述了他的九次历险,处于奥德修斯讲述中心的是女神基尔克,由此在史诗作者与奥德修斯的叙述之间产生了分歧:荷马将冥府之行视为奥德修斯成为他自己,完成自我认知最为紧要的一环。踏入死亡地界的奥德修斯,在见识了人生中最大的谜之后,事实上已具有神的位格,其心智和勇气皆超出了有死的凡人,成为凡人中值得效仿的典范。因此,诗人的冥府教谕无疑是整部《奥德赛》的最为核心的部分。但是,奥德修斯自己则把遭遇女神基尔克作为最为关键的际遇,似乎在他看来:没有基尔克的帮助,他根本无法前往冥府问询盲人先知忒瑞西阿斯,也就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归宿和返乡路线。再者,奥德修斯并非主动离开基尔克,他是在同伴一再地劝说之下,才肯向基尔克告辞。总之,荷马与奥德修斯的差异似乎意味着,奥德修斯必须完成了全部的历险之后,才能完全认识到冥府教谕的意义所在。通过细读第11卷,我们看到史诗作者的冥府教谕在于生前的智慧与勇气都无法进入冥府,诗人荷马正是以此教育古希腊人要对诸神虔敬,珍惜此世,因为才智、荣誉、财富与权柄都无法与哈得斯抗衡,即便是非凡的英雄、神子或神的妻伴也不能逃脱哈得斯的掌控,摆脱化为虚影的宿命。
然而,政治哲人柏拉图在《斐多》中提出了有别于古代诗人的见解,他以苏格拉底临终之作的大地神话悄然取代了荷马的冥府之行,向我们描述了幽冥世界的另一种幽暗。柏拉图-苏格拉底告知我们:死后的去向与生前所受的智慧修习及美德有关,就此而言,古风诗人与政治哲人虽然都讲述了灵魂的归宿,描述了冥府的情状与地貌,向我们这些必死的凡人预告了未知但命定的路,但他们却把我们引向不同的冥府,为我们的生命终点蒙上不同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