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圣者到观光者——格萨尔艺人身份的衍变及活态史诗终结化的态势
    
作者: 诺布旺丹
工作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

藏族格萨尔艺人的身份经历了三个阶段:集体记忆、个体记忆和职业化/半职业化时代。前两者可被称为“朝圣者型身份”阶段,后者可被称为“观光者型身份”阶段。一部活态史诗由艺人、文本和语境三个要素组成,并且三者时常处在关联和互动中。在三者中,文本是相对稳定的一个体系,它一经形成,在一定的时期内便会超越历史和意识形态而存在。而语境是艺人及其话语文本赖以产生和发展的特定社会的关联域,它是其中易变和活跃的一个层面。艺人是横亘在文本和语境之间的一个层面,它既是语境的接受者,也是文本的创编者。语境的变迁首先会反映在艺人身上,而后即会体现在文本上。活态史诗的兴盛衰败,均与三者内在的结构性互动有着极大的关联。艺人身份的衍变是由史诗语境的变迁所导致的,作为活形态史诗的藏族格萨尔史诗亦复如此。

1、集体记忆时代:

在集体记忆时代,格萨尔的创造语境表现为非理性或神话思维。而艺人身份表现为部落全体成员,那时集体记忆作为其传承空间和载体而存在。在格萨尔史诗诞生的早期(公元11世纪),尚不曾出现专司演述史诗的艺人,有谚语曰:“领国部落每一个成员嘴里都有一部格萨尔”。史诗的文本表现为原生(或元叙事)文本,如下拉达克和贵德分章本。

2、个体记忆时代:

个体记忆时代是在集体记忆时代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该时期社会文化语境表现为“泛佛教化”倾向。艺人身份衍变为个体。此时,具有佛教信仰背景艺人(非僧侣)身份参与到史诗创作活动仲。史诗演述开始成为少量说唱艺人的专利,艺人的集体性身份开始分化,陆续出现了掘藏、圆光、神授、智态化、顿悟、吟诵等类型的个体性艺人身份。佛教化史诗的文本从此开始,其特点如掘藏艺人,智态化艺人或圆光艺人等所演述的文本。

以上两种身份可被列为“朝圣型”身份范畴。他们正如一群朝圣者,将史诗的演述和传诵视作生活的一部分,是通向意义世界的重要途径。将自己的命运不自觉地和格萨尔史诗联系在一起。他们对史诗的吟诵和崇尚英雄是坚定不移的,从而也不自觉地建构起格萨尔吟诵者这样一个集体的身份。

3、职业化和半职业化艺人时代:

职业化或半职业化是当代,尤其是后现代文化的产物。艺人身份则表现为职业化或半职业化。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在偏远的山区云游四方,吟诵格萨尔的众多艺人被吸收到国家相关单位,成为职业艺人,格萨尔艺人的职业化身份从此开始。从此,很多艺人便有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职业身份,可称为“多重身份”。这种多重化职业身份使史诗传统在结构上(三种要素间)产生了大变革,导致了活态格萨尔史诗开始走向终结。表现为:1)标准化教育和书面至上观念稀释了口头传统的纯洁性,并使史诗文本固化,以艺人丹增扎巴为例;2)城市化空间使艺人的诗性思维退败,以玉梅为例;3)后现代消费文化消弭了艺术创造的原动力,以才让旺堆为例。

以上从理论上可归结为“观光者型身份”范畴,这类艺人正如一群观光者,艺人在履行演述史诗的义务的过程中甩开了固有的神圣感、严肃性和目的性的观念和意识,逐步染上了漫游者、流浪者、旅行者和游戏者的陋习。在旅行过程中,只要有利益随时都会放弃对目的地的追求。贪图实惠,同时又倾心于书面化的导览。有时像个流浪者,随遇而安,完全失去了主体性思维,消解了人固有的创造力,没有了灵性思维。